57.第 57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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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从八月末到九月中旬,士兵们的训练量总算减轻了些许。

    因为他们要去开会, 学习最新的战功制度了。

    皇帝的诏令发下来, 再加之高层们连着十天没休息, 制定出最合理的细则出来。

    这些下头的人要是不当回事,那就是对权力和制度的亵渎和冒犯。

    正因如此,哪怕突然下雨, 也要支个帐篷研究会议精神。

    十几万人一层层的往下传达,还有传令使向全国各地递消息, 几乎所有当兵的在听说这么个事情的时候, 都懵了。

    ——这是个什么意思?

    最开始没搞懂新制度明细的时候,少数人以为这是不给当兵的活路了, 还试图闹腾抗议来着。

    毕竟这首功制一取消, 他们拿命去打仗,回来了也没法获得什么东西。

    但是原有的晋升制度被优化的同时, 集体目标实施情况的奖励也被大幅度提升了。

    哪怕不拿人头去领功求赏, 也大可以让自己大半辈子能够吃喝不愁。

    这个目标制度的实施,各层学习了最长时间。

    夺取据点、绞杀精锐, 由浅入深的被一个个划分清楚, 又一层层的跟每一个人讲清楚。

    从前的人打仗, 没有规划也没有目标,就是为了抢下来某个地方,又或者就是两军对冲, 谁输谁死。

    问题是, 现在由于将领们被拎去多轮的开会和学习, 明确了一个新的事情。

    ——那就是在作战的时候,各股兵力都应该有明确要完成的事情。

    突袭、包抄、围剿、掠夺。

    另外值得一提的是,上头还明确给了个名单,指示哪些东西可以抢到了据为己有。

    ——这个就相当流氓了,关键还是跟蒙古人学的这一套。

    虞璁之所以不顾某些圣母般的文官反对,同意这个事情,就是因为国情。

    要知道,这可不是一个人人平等,讲究文明进步的社会。

    这个时代,还是封建主义互相斗狠,在战争时根本没什么道德观可言的时代。

    你同情对立面的妇孺,他们可不会同情你。

    你不去抢掠他们的资源,他们却会践踏你们的农田,残杀你们的年幼儿女。

    当年□□哈赤带着祖父们的十三副盔甲,能够把小股势力发展为新的王朝,就是因为这个原因——

    只要抢到的东西,都归你们所有。

    是做被宰割的羔羊,还是做肆意咬杀的恶狼?

    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他的强盗队伍里,在中原大地上为所欲为,收割了无数宗亲和豪绅的财富。

    虞璁知道,哪怕自己严禁这些事情,也不可能遏制兵卒们抢掠的风范。

    所以还不如明令,哪些东西可以抢,哪些不能。

    三大纪律八项规定里是写了,不许拿百姓一针一线。

    但是——你们要是抢到了蒙古刀,抢到了蒙古的高头大马,这种外族人特有的东西,都统统归你们!

    这些东西不能计入军功,但是你们可以据为己有,因为这也完全不会影响到战局。

    士兵们可以在战争的同时不断地提升装备,把敌人的铠甲头盔统统戴好,再用更饱满的热情投入新一轮的厮杀之中。

    而目标制度的考评,也会让他们明白自己真正要做的是什么。

    时间一晃,就到了一月。

    这是最后的休息时间,也是最后的等待时间。

    虞璁看着窗外的飞雪,突然觉得有些恍惚。

    这日子一过,居然就到了嘉靖十年了。

    整个嘉靖九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,简直都跟做梦一样。

    陆炳正坐在旁边,跟鹤奴包着饺子。

    “从前,听宫里的老太监说,这武宗喜欢养画眉鸟,就为了听那几声叫唤。”

    虞璁在玻璃窗上画了个‘:)’,坐下来拿热帕子擦了擦手,跟他们两人一起包饺子。

    “这有人就说了,如果用鹅脑来喂画眉,那么画眉的声音就贼好听。”虞璁拿着饺子皮,捏了个四四方方的十字型,搁在盘上。

    陆炳瞥了眼那个奇形怪状的饺子,默默的当做没有看到。

    “结果我那表哥,就每天都让光禄寺摘三百个乳鹅脑,就用来喂画眉鸟。”

    虞璁捏的满手面粉,忍不住偏过头打了个喷嚏,继续碎碎念道:“我从前吃到百鸟脑做的豆腐,都心疼钱的没办法,把光禄寺的那些个官员骂的狗血淋头。”

    “知道这档子事之后,自己都被气笑了。”

    每天三百只鹅,又过了几年,这中间花的多少钱,恐怕都够好几成军费了吧。

    这皇家的事情,虞鹤哪里敢插嘴,他低头包着饺子,忽然开口道:“皇上,要不要再配点鲅鱼馅儿的?”

    “好像不错。”虞璁眨巴眼道:“叫黄公公去小厨房里端一盆来。”

    佩奇窝在炉子旁边闷头睡觉,差点烫着尾巴尖。

    当初虞璁坐下来想跟他们一起包饺子的时候,两个人试图劝退好几次,生怕有损圣尊。

    现在三年一过,也终于都私下里亲切了许多,像个小小的家一样。

    虞璁陆炳都是异乡人,鹤奴本身没有见过父母,这时能一起过个年,也算额外的有几分温情感了。

    由于是在古代,也没有禁鞭之说,过年都充满了仪式感,也很有几分节日的气氛。

    自年前腊月廿四祭灶神之后,这宫里上下的内臣都开始穿葫芦景补子和蟒衣。

    虞璁拉着阿彷在宫外转了一圈,去哪儿都能闻见蒸点心的香气。

    税收赋役都被两位大人减轻了许多,百姓们也在感受台田之法、上粮下渔中间稻的种种妙处。

    虽然国库入账是比从前少了些许,可是百姓们的收成明显好了不少,生活水平也渐渐越来越高。

    自腊月三十之后,家家户户的门旁都安插了桃符板、将军炭。

    老人小孩凑在门前说笑,一起贴彩绘的门神。

    这宫里面更讲究些,宫娥女眷都开始在头发上别乌金纸裁就的蝴蝶,唤作闹蛾,一走时会扑扇翅膀微微闪光,更是添了几分年味。

    虞璁刚来这儿的时候,也不敢多问这奇怪的习俗。

    如今问过了,旁人也体谅他从湖北而来,什么都讲的清晰明白。

    正月初一到初五,要焚香之后放纸炮。

    如今已经过了两次年,现在再来这些,小皇帝也得心应手。

    门栓要在门前院子地上抛三次,这样叫跌千金。

    完事儿了还要喝椒柏酒,吃水点心。

    虞璁悄咪咪的多放了两枚钱币在里头,成功的让陆炳跟鹤奴都冷不丁的硌到牙疼。

    “金的?”鹤奴从嘴里取出钱币时愣了下,笑的跟花儿似的:“这金币我可拿去串脖子上当坠子啦。”

    “随你随你。”虞璁摸摸他的小脑袋道:“我怎么感觉你也长高了。”

    立春的前一日,顺天府会举行仪式,召唤勋戚、内臣等人来东直门前迎春。

    无论文武都会奔赴春场跑马,一决高下。

    徐阶居然夺了头筹,第二名是严世藩。

    鹤奴在旁边看的津津有味,心想这小子现在是身体越来越康健了啊。

    当年寻仙考的时候,他还跛着脚虚站在乾清殿里。

    如今这承学郎出落得耳清目明,高挑又康健,笑起来还怪好看的。

    真到了立春的那天,无论贵贱都要吃口萝卜,俗称‘咬春’。

    虞璁任由陆炳给自己耳朵里塞棉花,被他指尖碰的痒痒的,只憋着笑道:“你说这么干就是为了图个聪明,可是我还不够聪明啊?”

    陆炳刚给他塞完一只耳朵,想了想认真道:“那不塞了?”

    “不行,”虞璁歪着头,让他摸自己的另一只耳朵:“来来来,再聪明一点。”

    陆炳小心仔细的帮他把两只耳朵都塞完,瞥了眼虞璁那一脸乖巧的模样,忍不住垂眸亲了亲他的脸。

    小皇帝笑的眼睛弯弯,直接勾了陆统领的脖子,毫不羞怯的来了个深吻。

    春饼合菜和萝卜味道都一般般,但是在体验这些的时候,又特别有种奇异的欢喜感。

    好像春天的到来,确实挺值得庆祝庆祝的。

    到了正月十五,上元节那天的时候,从前的葫芦景补子衣要换成灯景补子,这时候内官监□□房就要大展身手,给各位放炮仗看了。

    虞璁本身不懂文人墨客的那些门门道道,揣着袖子站城楼上看半天,也分不清哪个是蕙兰哪个是木樨,但是多亏这□□房跟兵工厂那边把配方都交代的明明白白,不然那些烟花架子还真不能复刻出来。

    前头在下纷纷扬扬的小雪,后头又下了场鹅毛大雪。

    皇帝睡醒了以后发现紫阙朱阁都换了颜色,直接嚷嚷着把狐裘鹤氅拿来,朕要去外头走走。

    眼下娃儿们领了压岁钱,都一个个父皇爹爹叫的贼甜。

    虞璁怕跟小孩儿们打雪仗把他们弄感冒了,就趁着飞雪带着陆炳出去散散步。

    这紫禁城虽然大,可终究没有逛到头。

    他本身认定了自家阿彷天生是个导航仪,就瞎鸡儿乱拐弯,终于走到自己从来没去过的地方。

    陆炳也没有来过这里,明显神情有些迟疑。

    “这是个什么地方?”虞璁看了眼还算华丽的装潢,和那个正在打瞌睡的老太监,好奇道:“你也不知道?”

    地方这么隐蔽,感觉是一座秘殿啊。

    两人绕过那还在打鼾的老太监,小心翼翼的往里走。

    陆炳瞥见前头供着的那尊佛像,神情略有些窘迫。

    “陛下,”他小声道:“这是迎喜神的秘殿。”

    喜神?虞璁眨巴了下眼睛,好奇道:“什么神?”

    他扭头看向那尊佛像的时候,也愣着了。

    这是尊欢喜佛啊。

    某些交叉的部位都雕刻的清清楚楚,生怕人看不清。

    ——哦这是太子专供的性教育基地是伐!

    两尊佛像璎珞缀饰,互相抱持而容纳。

    旁边还有隐秘的机关,一动就可以令某处进进出出。

    ——这就是古代人民的智慧啊!

    陆炳见皇上在全神贯注的玩某些不可描述之物,略有些头疼。

    怎么就跑到这种地方来了。

    皇帝盯着那进进出出的地方,扭头看向远远站着的陆统领,挑眉笑道:“你要不要过来学学这个姿势?”

    他好像还瞅见墙上的春宫图了。

    日子一晃,就到了二月。

    要出兵了。

    出兵之前,皇上破例上了个朝。

    他语重心长的说了许多,又吩咐让三位大臣接受监国之位。

    三个老臣早就心里有数,这时候出来也只是走个过场而已。

    文臣早就被驯的服服帖帖,心想这三年争啥都没跟皇上争赢过,还不是您说啥我们听啥。

    少数人面露不赞同,但是不赞同也不能怎么样。

    与此同时,早就准备好的诏令,也全部下发。

    虞鹤在锦衣卫历练大半年,直接被破格提拔为正三品指挥使。

    他今年刚好二十一岁,跟陆统领去年被提拔上来的年岁,一模一样。

    严世藩那边整理编册工医学的体系已经有了整体雏形,被官加一等,升为正四品承学监。

    由于皇帝不在,诸多事情需要开会解决,会议制度被再次完善,同时予以了三位监国大臣一票否决权。

    更为重要的,是禁军的安置和管理。

    李承勋被扩大了手头的军权,可以灵活调度禁军防卫北京。

    而在这个时候,藩王们也被制衡的妥妥帖帖,没人能趁着皇城空虚而起兵作乱。

    万事俱备,一切安定。

    等这些都安置完了,军队也浩浩荡荡的出发了。

    临行之前,虞鹤帮虞璁最后整理了一次内外襟袍,还系紧了他腰侧的双鱼玉佩。

    “放心吧。”虞璁知道他默不作声的时候,都是在担心自己:“不会有事的。”

    虞鹤抬起头来,眼神坚定而沉稳。

    时隔近三年,他从那个玩物般的清秀娈宠,出落成如今的挺拔统领。

    整个锦衣卫上下,没有人敢违逆他的意思。

    陆炳在不动声色之间,把御人的手段都尽数传授给了他。

    他的眸子依旧清澈明润,声音犹如春暮时汩汩的清泉。

    “你也放心。”

    我会替你,守护好整片京城的。

    在明朝的时候,普通的四轮大车就足以装载五十石的重量。

    一石约等于170斤,相当于一个成年人的体重。

    如今经过工部的改制和优化,八轮宫车被运用到运输里,可以装载大量的火器、兵器以及压缩饼干。

    之所以选择在冬季提前出发,而不是炎热的夏季,就是因为火器火炮太多,压缩食品和火/药都不能受潮。

    这个时代没有真空包装也没有压缩机,一切都是土法炮制的东西。

    不能说非常管用——但总比原有的那些要好很多。

    土木堡之变一共损失马匹二十万余头,导致了之后的很长时间里,军备的马匹都不太够。

    之前为了保证运输的效率,以及整体的行军速度,三大营不得不购置些骡子毛驴,来帮忙拖拉马车。

    虞璁换了方便行军的衣服,同陆炳坐同一架辇,特地吩咐过按最优路线来走,一切从简,不要管那些繁文缛节。

    关于过去的那段记忆,虞璁在去年七月时特地开过会,把每一个细节都跟武官们重新抠了一遍。

    当年王振那个死太监带着英宗率军亲征,看见瓦剌军北撤的时候坚持追击,听闻前方惨败了又忙不迭要撤退。

    退兵的时候,因为离他家乡蔚州不远不近,王振又坚持要大军修改路线,从蔚州经过,以“驾幸其第”,显摆下自己有多威风。

    路线改来改去,这剩下的几十万军队也疲惫不堪,哪里还有精力打仗啊。

    更神经病的是,这大军听从指令走了一半,王太监又担心军马人群会损坏他的田园庄稼,又吩咐改掉撤退路线。

    当时的兵部尚书邝埜一再要求撤军尽快驰回居庸关,保证皇帝的安全,问题是王振非要往土木堡那个方向走,没过多远就被人家也先带着虎狼之骑追上,来了一出诈和。

    要知道,土木堡这个破地方,地高而且无水。

    将领们率兵掘地三丈,都没有任何水可以喝。

    而唯一一条河,在土木堡之南的十五里处,还被也先的军队把守着。

    一听说蒙古军队要求和,明英宗哪里有脑子思考真假,就命令起草诏书。

    王振一听说可以喝水了,就吩咐军士移营就水。

    被渴坏了的大军直接争先恐后扑到河里头,根本没有秩序可言,也先那边瞅准了机会,直接就杀了过来。

    然后……然后发生了什么,大家都知道了。

    整个事情的槽点太多,包括土木堡之变当初的引火线,就是王振不肯答应也先的索贡,还把原有的赏赐削了两成,才导致瓦剌进犯明朝。

    王振这种死鬼,就是既坏又蠢,根本没读过什么书。

    而明英宗智商捉急的程度,也是……非常罕见的。

    明英宗不英,明武宗不武。

    所以说明朝这些文臣在拟谥号的时候,反讽能力到了极点。

    这位英宗英明到什么程度呢,他为了正名的荒诞之说,杀了守住京城乃至于整个国家的大忠臣于谦,给俘虏自己的蒙古人也先修庙。

    这段历史荒诞的程度,让人无言以对。

    由于军队行进速度比从前快很多,轻装上阵又不接见各地任何官员的朝见,一路上都没有耽误。

    但哪怕不耽误,从京城这儿浩浩荡荡的跑到陕西附近,也得一个月。

    一共一千多公里,虽然能骑马,但是也要顾及整体军队的速度。

    三股斥候从三个方向乘蒙古快马出发,提前去刺探情况,确定按照哪个方案行事。

    这一个月里,鹤奴小可爱不在自己的身边讲笑话逗趣,陆炳又闷得慌,还真是想刷个微博乐呵乐呵。

    皇上看书看得没劲,又躺阿彷大腿上,蹭了两下懒懒道:“这老百姓要是长途跋涉,又不可能人人备有地图,可怎么办啊。”

    陆炳想了想,开口道:“有商旅之书,和歌谣。”

    哈?

    虞璁还真没听说过这些,坐起来好奇道:“你跟我讲讲?”

    “谓之程图,比方说《士商类要》。”陆炳认真道:“上面会画可以参考的几段地图,而且指明有哪些陆路水路,何处有盗寇之乱。”

    “还有这么一回事?”虞璁心想这还真是古代人民智慧的结晶啊,纳闷道:“连盗寇这种事都注明了?”

    “臣看过好几本,比如说从常州到浙江这一段,牙行难防,价值难听,接客之徒诳诱,不识休买。”陆炳回忆着从前看到的文字,解释道:“不光是盗寇,哪里小偷多,人贩子多,也都写的很清楚。”

    “至于歌谣,就比如《水驿捷要歌》这种,都是按平仄编了,琅琅上口,好记忆来去。”

    正聊到这儿,窗外忽然传来颇急的马蹄声。

    “陛下!臣有奏相报!”

    虞璁理了理衣冠,掀开帘子一看,是俞大猷骑了马赶过来。

    “什么事?”

    “三大营的探子还没回来,但是执罡军的已经回来了。”俞大猷明显有些兴奋,脸都被冻的红扑扑的:“他们说,这前头是一座空城!”

    “怎么可能?”虞璁皱眉道:“走进去探问过了?”

    “确实如此!”俞大猷抓稳缰绳,认真道:“这城怕是被抢掠之后,无人敢再回来,就被弃置在这里了——臣担心有诈,特意过去看了一圈!”

    “等等,那你看了附近的情况吗?地势如何?”

    “空城之外,皆是平原一片,并无山峦叠谷,”俞大猷想了想又道:“我刚才问了下我师父,他说不光此处是空城,等会往前继续走,恐怕还有四五座!”

    虞璁一怔,很快就反应了过来。

    这还真不是埋伏。

    河套这个地区,当初是被朱棣给甩手送了的。

    在汉代的时候,河套走廊是用来安置匈奴和胡族的。

    后来鲜卑一统,把汉军打的落花流水,这块地方的统治权就乱了。

    问题在于,游牧民族跟农耕民族的行为方式不一样。

    ——他们压根不占地盘,因为人家不种地!

    打了就跑,偶尔这儿暖和的时候过来放放羊。

    就是这么不讲道理,就是这么乱来。

    你说怎么收复一个根本没有被占领的地方?

    河套地区大,也是接近南边的地方有残留的城池和农田。

    而这些城池里的原住民,早就因为长期的边陲骚扰自行搬家逃难去了。

    要知道,曹操执政的时候,考虑到河套一带破坏严重,气候变冷而难以农耕,都把这里的郡县撤销,汉人和匈奴人一律迁到山西。

    所以本质上,这不是个领土问题,而是个制度问题。

    现有的管理没法把这个地方看守好,守不住又送不出去,索性就扔那了。

    在出发之前,虞璁就有种奇异的预感。

    这次把河套一带抢下来,不会很难。

    难的是以后该怎么守。

    其实从战略大局来看,一切都是串起来的。

    蒙古整体上分作两股势力,东边是鞑靼,西边是瓦剌。

    在最初的时候,是分为林中百姓、草原百姓、毡帐百姓这三股势力的。

    后来鞑靼不断强盛,瓦剌在也先死后日益衰落,逐渐走到了今天的局面。

    鞑靼被当时的中兴之主统领,不断扩大版图的同时,也在追杀右翼封建主的残余势力。

    而河套在这个时候,就意外的成为了三不管的地带。

    旧势力已经苟延残喘,新势力又上位了新的继承人,也就是那个中兴之主达延汗的孙子俺答。

    那么在这种时候拿下河套,简直是最优时间。

    ——仗肯定是要打,蒙古人也肯定不会随便就放手,毕竟这里可是个放牧的好地方。

    而虞璁和唐顺之一致选择在二月出兵,三月开怼,实在是再心机不过。

    用阴毒两字来形容,都颇有几分夸奖的感觉。

    -3-

    别说蒙古士兵清不清楚,虞璁把《狼图腾》整本看完,心里都非常有数。

    虽然狼并不是草原图腾,而且现代文明也可以驯化狼群,这两点让整本书都有种中二又文艺的胡扯气息。

    但是,这本书介绍了游牧民族的生活轨迹,某种程度上非常的还原。

    俗话说,\"夏抓肉膘,秋抓油膘,有肉有油,冬春不愁。\"

    放牧的重点时间,是在夏秋。

    而过完冬之后的羊群,是体弱而贫乏的。

    一方面,冬天母羊们要下崽子,肯定免不了一翻折腾。

    另一方面,也没啥保暖设备能让他们暖和点,吃的也尽是枯草老草,自然没有平日里那么肥硕。

    冬春之际都是下羔子的时候,蒙古人要在这时候管新马驹的接生,还要携接羔袋。

    也就是说,冬春季节,是蒙古人收获重要产物的关键时间,要在这个节点上承前启后。

    不光是提供肉和毛的羊群,蒙古马也有这么一个同样的特点。

    “春危、夏复、秋肥、冬瘦。”

    如今冬末春初,这马羊都还未复苏长圆,把膘都消耗到了抵抗寒冷、顺利过冬这件大事上。

    那么游牧民族的战斗力,在这个时候可以说是最低点。

    听完俞大猷的一番解释,虞璁隐约明白了现在的情况。

    第一,这附近确实人烟罕至,而且蒙古人也确实没管这一带。

    第二,再往前有一片牧区,由于地方太大,不确定是个什么情况。

    “但是往东南走三百里,有一座大城,叫建献”俞大猷想起来了什么,一拍脑袋道:“那边是临河而建,还算肥沃,有重兵看守。”

    “不过去惊扰他们,”虞璁思索了片刻道:“往西北再行半日,就近找地方驻扎休整一天,吩咐各营保持轮值。”

    再往前,恐怕就可能随时能够遇到蒙古部落了。

    “还有,把唐顺之叫来。”

    当初自己有预感要打仗,把王守仁杨慎这两个鬼才拉回来。

    结果杨慎去当了教育部部长,王守仁去做了财务部部长兼监国大臣。

    如今没老狐狸撑腰,自己也不放心军队就这么过去干架,肯定得跟着督军。

    虞璁听着外面的通报声,把帘子又放了下来。

    那些将领说的很明白,如今作战,有三种可能。

    第一种,是草原上的对冲。

    只要想打退蒙古部落,缴获他们的物资和马羊,就必须如此,追到他们退出边境线为止。

    第二种,是守城与攻城之战。

    虽然草原老百姓是在帐篷里住着的,但是那些蒙古族的达官贵人,肯定还是会选择住风雨都有庇护的良舍美宅,搞不好还奴役些汉族人帮忙种地。

    这种情况非常合理,也就是说,之后再往西北走,进入他们的驻地,很有可能遇到蒙古人占下来的城。

    同样的,如果自己这边占下城池,对方可能会率领全军过来反咬,试图发起进攻。

    而第三种,是巷战。

    城池里本身没有人,但是两股军队在这里遭遇。

    按照常理,这种可能性很小。

    但如果进入巷战,那可就是自己写好剧本等蒙古人上钩,玩一发大的了。

    单纯从地势情况考虑,就这几种,虞璁在出发前提前几个月,就跟将领们上课讨论又开会商量。

    虽然说虞璁锻炼健身两年,被陆炳教了许久,还能使些常用的兵器,不说比武起码防身。

    但是他本身清瘦又斯文,没有那种糙汉子的形象,在军队中起码一开始,并不受人待见。

    军官们对他以礼相待,仅仅只是因为他穿着龙袍。

    可是时间一久,开会的次数一多,那些讨厌会议的糙汉子们也觉察出不对劲来。

    因为虞璁他本人,是个彻头彻尾的实用主义者。

    所有的会议都是有所目的的,而他的思路和大局观,本身对于古代人而言,是碾压级别的存在。

    连同将领带谋士们高层学习完再给中层开会,中层学习完给下层开会。

    这大明军士就跟被班主任小虞老师拎着耳朵复习补课整整两年,来跟插班生蒙古军来一场期末考试。

    ——人家蒙古军压根不知道要考试了好吧,书都没看呢。

    果不其然,接下来一下午的行军,连着经过三座空城。

    这三座城挨得很近,曾经被开拓的田野现在都长满杂草,只有田垄依稀可见。

    军士们本身劳逸结合,虽然赶路了接近一个月也不算很累。

    但是皇帝吩咐下来了,一批轮值监守情况,另一批好好的睡一觉,把精神养足。

    这得了皇令,那当然是奉旨睡觉咯。

    于是七万人在这荒城内外,扎扎实实的休息了一整天。

    蒙古人这时候估计还一手血的忙着接生羊羔呢,哪里能发现这些事情。

    严格来说,是一天半。

    这一天半里,各部队清点好人数和装备,确认没有任何的纰漏。

    这一天半里,高层继续日常开会,然后开始再度整顿纪律,严肃的把重点都给他们过了一遍。

    整个军队都训练有素,有条不紊,没有一个人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。

    于此同时,三个小分队再度跨上膘肥体壮不用在草原过冬的蒙古骏马,用最快的速度跑了个来回。

    “陛下!”那探子见到皇上的时候,声音激动的都有些颤抖:“再往前四百里,就有个极大的部落——约莫两万余人在此放牧过冬,下官还见到有母羊嚎叫之声!”

    虞璁眼睛一亮,明显开心的不是这个信息。

    他开心的,是这个探子的状态,和整个部队的状态。

    陆炳站在他的身侧,也明显觉察出来了这种情况,露出微微的笑意。

    明军害怕蒙古人,已经很久了。

    老朱和他儿子当皇帝的时候,还是指哪打哪,想欺负谁就欺负谁。

    那蒙古几族都认了命,心想这新邻居贼鸡儿凶还爱抽脸,打不过躲得过吧。

    可是过了一百年,事情猛地颠倒过来,五十万大军被几万人追的直跑,连皇帝都丢了。

    土木堡之变把明英宗搞没了之后,明武宗又御驾亲征,劳民伤财的只顾着耍威风去了。

    老百姓盼着皇上来把蛮子们赶走,谁想得到皇帝跑来北塞住下,然后开始花天酒地强抢民女,真特么的日了狗了。

    在这漫长的历史里,明军也早就习惯了被蒙古人压着打,就跟如今韩国人打电竞时年年LPL拿冠军一样。

    问题就在此。

    你若是怕,就容易输。

    可是这个探子的兴奋,根本就不是怕。

    他,以及整个摩拳擦掌的西征部队,都如同饿极了的豺狼虎豹一般,在等待着一场杀戮和碾压的狂欢。

    虞璁加深了笑意,终于开了口。

    “今晚子时三刻,出击。”

    他要在蒙古人忙完一天的接生和清扫,在他们都累极开始纷纷入睡的时候,给这场西征来一场……

    盛大的血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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